2017年02月13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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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A07版:天下纵横

“90后”的老派爱情

94岁冯端院士和90岁夫人携手相伴62年 唯一不变的,是二人牵手微笑的温暖,诗歌传情的浪漫

    “幽静的妹妹,温淑的爱人/我心里永远珍藏着你纯洁的形象/如果没有了你,我的生命/所剩下的只是一片空虚和荒凉……”

    这是1955年1月5日,南京大学物理系的青年教师冯端,写给在南京三女中当语文老师的未婚妻陈廉方的一首情诗,细腻的情感和笔触,让人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位“理工男”之手。同年4月1日,两人缔结良缘。后来,丈夫成了蜚声海外的中科院院士,妻子则做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。光阴流转,两人相守的日子已经超过了两万天,写诗的小伙子如今已经94岁,诗中的廉方也已是90岁高龄的老人。唯一不变的,是二人牵手微笑的温暖,诗歌传情的浪漫。

    情人节前夕,记者前往冯端院士家中探访,听两位“90后”讲述他们的爱情保鲜秘籍。

    [诗意人生]

    一个理科生的浪漫

    给夫人写了60年情诗

    “天气太冷,只有我们的卧室是家里最暖和的地方,我们就在卧室聊天吧。”

    走进冯端院士的卧室,冯端正坐在椅子上,一边晒着太阳,一边喃喃自语。“冯先生正在背诗呢。”陈廉方告诉记者,她和冯先生最近在看《中国诗词大会》,看了其中的一期后,就欲罢不能,每期都要准时收看。“我曾在南京三女中教语文,看到武亦姝,一个16岁的中学生能掌握如此多的诗词,很是惊讶,其实我之前是看好另外一位选手,彭敏,谁知最后还是武亦姝夺了冠。”

    在冯端与陈廉方的爱情里,诗歌一直存在。冯端与陈廉方交往不久,就赠了两本诗集给她,一本《青铜骑士》,一本《夜歌和白天的歌》,让两人的故事多了一份诗意的浪漫。

    1954年秋天,物理系组织游栖霞山,大家在栖霞寺里喝茶。坐了一会儿,冯端约陈廉方出去走走。两人在山中随意漫步,走到一个池塘边,陈廉方看到水中枯荷梗上,栖息着一只翠鸟。两人悄悄地走近几步,想要再仔细看看,谁知,翠鸟十分警觉,蓝光一闪,展翅飞走了,只留下一抹绚丽的倩影。“栖霞红叶艳”“清溪翠鸟鸣”,冯端把那只蓝色的翠鸟当成了两人爱情的吉祥物,在随后的岁月中,这只翠鸟在书信和诗句中不断被提及。爱情,历久弥新,六十多年后,为了纪念钻石婚,两人合写了一首《钻石颂》,其中就有,“秋赏红叶漫栖霞,翠鸟惊艳荷枝头”。

    结婚后,每逢重要的节日,冯端都要写诗庆贺。一年的夏天,陈廉方带两个女儿到北京小住。冯端和二女儿留在南京。白天二女儿到工厂上班,只有冯端一人在家,不免感到寂寞,因而用文言文翻译了许多西诗,涉及英文、法文、德文的诗歌。因为工作的需要,冯端出国访问,为了表达自己对妻子的相思之情而写出的诗句就更多了。一次在美国访问期间,思乡情浓,便写下了“异域风雨夜,客枕相思涌。遂令闺中妇,潜入游子梦。”1978年,陈廉方被查出罹患癌症,因为发现得早,手术做得很成功,故化险为夷。为此,冯端大喜过望,诗兴大发,竟吟诗十首以贺。

    62年里,文学造诣颇高的冯端给太太写下了不计其数的情诗,陈廉方则用一只大红色的小皮箱,完好地保存了先生的所有作品。

    [爱久弥新]

    时常想起,第一次约会

    那杯没泡开的茶

    每隔一小时,陈廉方就让冯端站起来,在房间里走一走。“他不想走,要我陪他才肯走。”陈廉方说,自己现在的生活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:“先冯先生起床而起床,后冯先生睡觉而睡觉。”

    已经94岁高龄的冯端院士,身体有很多毛病。早晨吃第一口饭的时候,就要吃降血糖药,然后是保健品。冯先生听力下降,每天都要佩戴助听器,下楼要坐轮椅。“他白天要人陪着他,我就等他睡觉后,给他清理助听器,清洗假牙,药要每星期配一次,提前配好,省得服用的时候手忙脚乱。”天气太冷,两人已经很少下楼活动了,等天气暖和了,陈廉方打算陪冯端到南大鼓楼的校园里转转,带点报纸和书,在校园里晒晒太阳。

    一起走过了62年的岁月,陈廉方回忆两个人第一次正式相识,还是在1953年的秋天。当时为了庆祝苏联的十月革命,南大物理系举办文娱活动。陈廉方的高中同学王业宁,也是南大物理系的老师,便把她也带到了活动的现场,并介绍与冯端认识。“其实那次见面,是业宁想要撮合我和冯端,特意安排的。”

    当天的活动,有人唱歌,有人跳舞,冯端在打桥牌,王业宁就把陈廉方带到牌桌前,搬了一张椅子放到冯端旁边,让她看他们打牌。“趁着冯端起身打招呼的时候,业宁转身走掉了,我就坐在冯端身边听他叫牌。”

    相识后,冯端邀请陈廉方到他小粉桥的单身宿舍去玩。为此,冯端请人事先代为整理了房间,还特意买了一包水果糖。“没有盛放糖果的碟子,冯先生就把糖果倒在了桌子上,还为我泡了一杯茶,不过,因为水不热,一直到我走,茶叶都没泡开。”提起那次的见面,陈廉方记忆深刻。

    “相看两不厌”,这样的诗句,也曾经出现在冯端写给陈廉方的诗中。“有什么好看的呢?”在陈廉方看来,自己身高1米47,冯端也不到1米7。但相处久了,就会发现,冯先生虽然貌不惊人、不善辞令,但外拙内慧,不露锋芒,就像一块“璞”,外表粗糙,内心却是晶莹剔透的美玉。“我觉得用这个字来形容冯先生是最恰当的。” 

    冯端院士做科研严谨,为中国凝聚态物理学的研究做出了重大贡献,但在生活上却不拘小节,非常随便。冯端在小粉桥的宿舍是一间朝北的房间,没有取暖设备,冬天非常冷。一次,陈廉方去宿舍看冯端,冯端感冒了就躺在床上。“我这才知道,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,大冷的天,他里面就穿了一条绒布睡裤,裤腿还是宽的,根本不保暖,他的鞋也不合脚,袜子后面磨出了洞。”一个人的生活太苦了,那就赶快结婚吧。1955年,冯端与陈廉方缔结良缘。

    [风雨相伴]

    “他就是我的钻石

    哪里还需要其他的钻石”

    上个世纪50年代相识以来,冯端和陈廉方夫妇经历了“反右”、三年困难时期,“十年文化大革命”等特殊历史时期。两个人的爱情,历经岁月和风雨,一路走了过来,是由于彼此的搀扶与陪伴。

    1957年,全国范围内开展“反右”运动,当时在南京市第三女子中学任教的陈廉方,因为心理的恐惧和身体的孱弱,严重失眠,以致精神濒临崩溃。冯端在校系里颇受器重,陈廉方害怕影响他的前途,而不敢告诉他,自己便主动要求离职养病。

    从教师岗位下来后,陈廉方觉得自己应该为冯端做点事,首先挑起了全家七口生活的重担。三年困难时期,物质匮乏,买粮食需要粮票,买布需要布票。为了给一家七口做饭,陈廉方天不亮就要起来,去新街口、丁家桥买菜。接着,陈廉方开始为丈夫做笔头工作,60年代,冯端著《金属物理》时,便为他誊稿画图。那个年代,没有电脑,只能凭手写笔绘,冯端论著严谨,往往数易其稿,陈廉方也就一遍一遍地誊抄。至于代写通知、回执等无关紧要的信件,更是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“文化大革命”的十年浩劫中,冯端也未能幸免。1970年,南大在大礼堂开批斗大会,突然台上的人就点名冯端是证据确凿的特务分子,接着被拎到台上批斗。

    冯端的哥哥冯康,解放前在苏州读高中。那时候全国的中学有一个传统,暑假里高中男生要参加军事夏令营,接受训练,军官则来自国民党的三青团。夏令营时,军官让每一个学生填一个表,参加复兴社,后来,复兴社成了军统特务的外围组织。“十几岁的男孩子哪里知道这些呀,在‘文化大革命’的时候,这一段历史被人翻出来了。”问他还发展过哪些人,冯康被逼得没办法了,就开始编故事,说发展了他的姐夫、姐姐和弟弟。因为冯康是一位数学家,逻辑性特别强,所以编故事也编得滴水不漏,让人深信不疑。既然是自己的哥哥亲口说的,还能有假吗?于是,冯端便成为了“证据确凿的特务”,写检查,受审讯,后来,冯端还被下放到溧阳分校劳动。

    在溧阳农场,住在农民的蚕房里,中午吃饭则要步行到老河口,往返一个小时。有口难辩的冤屈,让冯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。他曾策划在这一小时里到树林中上吊自杀。“他后来告诉我说,‘你已失去了工作,没有了收入,如果我不在了,一家老小如何活命’,想到了我和三个女儿,才放弃了自杀的念头。”陈廉方说。 

    在之后的岁月里,冯端也想要给陈廉方补上一枚钻石戒指,但被她拒绝。“他本人在我眼中就像钻石一样闪亮,我哪里还需要其他的钻石。”/现代快报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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